最终还是温慈先打破了这一隅之间的尴尬气氛:“方才应淳的那一番话并非有心,希望长宁公主殿下能够见谅吧。”
他看着仍在愣神的江应淳和似在沉思的顾登楼,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登楼?你是平兰殿下的夫婿,你可知殿下为何突兀失态?”
江应淳闻言,也回了神,蓦然抬眸去望自己师兄脸上的表情。
顾登楼颔首:“许是弟子先前同阿槿谈及过小师弟的长姐,殿下今日又听师弟谈及她的相貌,误会了我对她的感情。”
昭康王看上去十分汗颜,他频频想要往书房之外的地界去望,像是在担心余怒未消又堪堪离开的长宁公主。
温慈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也乐得顺水推舟,于是他挥了挥手:“登楼且先出去看看殿下吧,书院弟子众多、回廊曲折,免得有谁冲撞了殿下。”
顾登楼向二人行礼后也随着江延锦的步伐匆匆离开,此时的书房之内只剩温慈与江应淳二人。
江应淳并未关心离开的师兄,他摩挲着自己手中的玉玦,而后才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去望正襟危坐的恩师。
温院正微笑着看着他,好整以暇地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长宁公主殿下方才如此生气,弟子着实是失言了。”
江应淳笑了笑,才接着道:“不过平兰殿下的确长得极像我的父亲,想来老师也能注意到吧。”
温慈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却只是笑了笑。他缓缓端起自己面前的茶吹了吹,并不回应一言半语。
江应淳将温院正视为最崇敬的师父,从未在温慈面前有过不敬之语,但此时的他脑海中全是方才长宁公主的一颦一笑,将他久远又模糊的记忆洗刷成清晰的模样。
他的语气中不免带了些恳求:“老师……弟子、弟子想要再看看我姐姐的讣告,可以么?”
温慈想起几日之前同样坐在江应淳处慢条斯理撕碎自己讣告的江延锦,不由得摇了摇头。
“不必再看了,”温慈正色看着江应淳眸中不加掩饰的感情,“讣告已经被撕碎了,她连碎片都未曾给我留下。”
江应淳握紧了手中的玉玦:“讣告被谁撕碎了……”
他的思忖不过须臾间:“……老师,此事是平兰殿下所为,是吗?”
温慈终于将微烫的茶汤优雅饮尽,他的语气颇为无奈:“应淳,你的姐姐与你分别时你不过九岁,她的音容笑貌可还留存在你的记忆中?”
“从未消失过。”江应淳略带紧张地细细观察着老师的神情,心中又激起几分澎湃。
温院正想起先前江延锦同自己谈话时的模样,那陷入过往束缚而无所适从的故人之女垂眸沉默了许久,而后正色望向他的面庞,一字一句地向他致歉。
彼时的江延锦恳请他再多给自己一些时间,而就在短短几日之后,她血脉相连的弟弟用着同样正色恳求的模样,却是想要溯游将仍在桎梏中的姐姐拉出来。
温慈在心中向江延锦告罪,我就自作主张就这一次吧,他在心底默默道着,就这一次,我将选择权放给你的弟弟。
江应淳看出了老师的踟蹰,轻声出言道:“老师,不用再说了,弟子知晓了。”
他执起全然沾染了自己体温的玉玦慢条斯理地挂回腰间,好似方才失态追问老师的人并不是他。
江应淳向老师拜道:“弟子并不会做出格的举动,还请老师放心。”
温慈叹了口气,他将手中的茶盏放回到桌案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果真是痴儿。”温院正笑道,也不知是在说江应淳抑或江延锦。
而在温慈的书房之外,江延锦才因逃离随时都要失态的迷幻气氛不久,就见顾登楼渐近的身影出现在静谧的突兀中。
她不知对方看出了多少,也不知对方故意让自己与江应淳毫无准备地相见是为了什么。
最终还是顾登楼先一步开口:“抱歉,是我安排不周,让殿下不快了。”
江延锦本想绷住自己的面容,好以吃醋之类的缘由掀过这一页。可当她真的听到顾登楼温柔又略带歉意的声音在自己耳畔响起时,又蓦地升起几分不忍之情。
她只好转变策略,将严肃的神情转为冷笑:“都道是亭韶的昭康王殿下对南家小姐情根深种,叫本宫看来,还是殿下师弟的长姐更胜一筹吧。”
顾登楼心底叹了一口气,也没就这句话拉扯。
他继续放低自己的姿态赔罪道:“我先前同殿下所说,江郎君的长姐是我的恩人,确有此事,但除此之外,我再无半分僭越。”
江延锦说不清自己听到这个答案之后是要为他对长宁公主的忠贞而感动,还是要为他对江家小姐的冷漠而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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